中國慈善家 · 2023-06-21
中國慈善家 · 2023-06-21
2022年,愛爾蘭卡洛,游民孩子騎著小馬,穿過行駛的車流,奔跑在公路上。
飛機降落在愛爾蘭利默里克市香農機場。貝維拉德走出航站樓,打了一輛出租車。車子行駛了5分鐘后,在一處環形交叉路口旁,貝維拉德第一次見到了愛爾蘭游民。
那里停著長長一排由白色旅行房車和面包車組成的車隊。一群孩子穿著有些破爛的衣服,圍著黑色、白色的馬駒們奔跑撒歡。草地上拉了幾條臨時的晾衣桿,上面的衣服隨風飄揚,看起來是手洗過的。媽媽帶著女孩子們在做些家務,男青年們則搭起一處火堆,焚燒處理前一天的垃圾。
2000年5月所見到的那個景象,深深地留在了約瑟夫-菲利普·貝維拉德(Joseph-Philippe Bevillard)的腦海里。也是從那時起,這位美國攝影師決定開始拍攝愛爾蘭游民(Irish Travellers)的系列肖像,記錄他們的生活和聚落狀態。
2019年,愛爾蘭蒂博雷里,游民小女孩夏洛特站在“家”門口。她的臉上化著夸張鮮艷的妝容,背后的房車前,擺著撿來的破爛家具。
一
愛爾蘭游民的誕生,可以追溯到16世紀的愛爾蘭、英國境內。不過,這個歷史悠久的族群,至今仍是名副其實的“少數”民族:根據2022年愛爾蘭全國人口普查數據,境內愛爾蘭游民共有32949人,僅占全國人口的0.65%。
貝維拉德告訴《中國慈善家》,在美國波士頓藝術學院讀攝影系期間,自己的教授就曾經講到過愛爾蘭游民這個族群。當時老師是這樣介紹的——“愛爾蘭吉普賽人”。
吉普賽人是全球范圍內最知名的跨境游民族群。愛爾蘭游民從外貌、聚落形態看來都與吉普賽人類似,因此很多人會將他們混為一談。實際上,他們并非同一種族。不過,不管是吉普賽人還是愛爾蘭游民,流浪族群們歷史上均遭受過排擠與迫害。歐洲多國在古代出臺過反游民法律;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吉普賽人和其他游民種族也成為了納粹屠殺的對象之一。
2019年,都柏林,參加宴會的游民女孩們穿著粉色禮服裙。
貝維拉德認識的第一位愛爾蘭游民是比爾·凱西(Bill Casey)。2010年,他去往當地的一個跳蚤市場尋找拍攝線索,而60多歲的比爾和妻子剛好正在那里擺攤,售賣一些古玩擺件。
后來,貝維拉德和比爾一同去參觀了他的家。政府為他們劃定了一塊專門的臨時旅客營地,一批房車就停泊在那里。孩子成家后會搬出原本的“家”,購買一輛自己單獨的房車,也停泊在比爾和親戚們的營地附近。整個大家族的車與生活設施跨越馬路的兩側,形成一片“村落”。
比爾很熱情,先是向貝維拉德介紹了他的親戚朋友們,之后又帶著他去到了營地里的社區活動中心。比爾年輕時就在活動中心工作,那里開設了一些興趣班和技能培訓培訓班,游民們可以在那里申請各類援助。
2019年,利默里克,騎摩托車的游民“孩子幫”。
“他跟我聊到,很早以前,游民們是可以在愛爾蘭全國自由流浪、遷徙的!必惥S拉德告訴《中國慈善家》,上世紀70年代之前,游民們大多在農場工作,換取一些報酬,還可以在那里回收一些金屬的鍋碗瓢盆,重新鍛造來賣錢。但是70年代后,塑料制品工業興起,游民的鍛造小作坊的生意就斷了。
這對游民來說是致命性的打擊。他們自古以來擁抱游牧文化,住的是馬車或者房車,飼養馬匹,做一些流動性極強的小型貿易。而當整個社會結構更加規整、工業化程度大幅提高且大企業壟斷出現后,游民的生存空間被壓縮得極其狹窄。
二
那么游民是否可以轉而離開不穩定的“流浪”的生活,嘗試融入主流社會呢?這可能也是愛爾蘭政策制定者的一種思路。根據最新的愛爾蘭法律,暫居在公路兩側或田野等公共土地將直接被判為“非法侵入”罪,并遭到強制驅逐。
2019年,蒂博雷里,參加圣餐禮的游民孩子穿著正裝,坐在房車的沙發上,舉著一只氣球。家里孩子眾多,為了保持整潔在家具上用塑料遮蓋是很多游牧家庭的習慣。
至于游民們的去向,政府會劃定一些固定區域作為游民營地,如比爾家所在的區域。但這些營地已經變得人滿為患,游民的生活質量也因此受到影響。政府還提供了一定的鼓勵措施,希望能夠將游民“歸化”為定居者。
顯然,社會政策制定者似乎認為,能夠讓游民融入社會的簡單方式就是讓他們接受定居。但是游民們則認為這種強迫并不能解決問題,反而可能抹殺他們原本的文化。一方面,由于歷史上教育機會的缺乏,很多30歲以上的游民都不識字,這對于他們進入社會來說是很難克服的現實障礙;另一方面,盡管不少年輕的游民已經說一口熟練的英語,但其社區內部仍然會保留說謝爾特語(Shelta)的傳統。
在不少英語使用者聽來,這種語言帶有“無禮”“粗魯”之感,是一種排他性極強的語言——多年以來迥異的生活習慣與文化特征,已經讓定居者和流浪者的社區之間產生了深深的不信任。
比爾·凱西坐在自己的房車里。他是貝維拉德認識的第一個愛爾蘭游民,也因他的介紹,讓攝影師得以拍攝了100多戶游民家庭。
即使游民為保障自己的教育與工作權益而努力融入主流游戲規則,也會面臨一系列的難題。BBC在2022年采訪了來自愛爾蘭多尼格爾郡的大衛·弗里爾(David Friel),這位24歲的男生,是愛爾蘭西北部第一位獲得碩士學位的游民。他表示,年輕一代的愛爾蘭游民,都正在自己對族群的認同感和對愛爾蘭社會的歸屬感之間努力尋找平衡。但他們還是時常感受到,針對游民的種族歧視深深地扎根于愛爾蘭社會,且游民到現在為止聲量和力量也非常小,因此歧視很難被消除。
在貝維拉德的鏡頭下,游民里的女孩子們都打扮得非常張揚,在很小的年紀就化上夸張、鮮艷的妝容,穿著也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成熟。
對于游民社區里的女性來說,她們的生活軌跡并沒有太多選擇。貝維拉德見過最夸張的家庭里,女性生育了26個孩子,而這些孩子們又帶來了300多個孫子孫女!拔衣犝f那位女士13歲時就結婚了,”貝維拉德說,“現在游民的家庭紐帶也仍然非常緊密,大多數的游民女性會在16到18歲之間結婚。愛爾蘭的法律則是18歲以上才能結婚!
2020年,愛爾蘭奧法利,游民女孩海倫。她穿著藍色的蓬蓬裙,棕黃色的卷發披至腰間。對愛爾蘭游民女孩來說,鮮艷夸張的打扮是最潮的。
三
人數少、聲量小,游走在社會邊緣的愛爾蘭游民,持續面對著文化被誤讀、社會結構性歧視、難以融入主流社會的問題。大多數游民在13至15歲時就因文化差異、歧視等原因輟學,僅有1%的愛爾蘭游民能夠最終接受高等教育,進入大學。目前,約有80%的游民們都處于失業狀態。
游民的健康危機也更加顯著。據研究數據,他們的壽命預期比定居者要短很多,50%的人活不過39歲。另外,2021年愛爾蘭議會委員會公布的文件顯示,11%的愛爾蘭游民死于自殺。這一數字足足是定居族群的7倍。
幾個在打鬧的游民孩子。其中一個男生拿槍指著車內小伙伴的頭,并沒意識到這個動作意味著什么。
目前,游民們也在努力發聲,捍衛自己的權益。1990年,社會組織愛爾蘭游民協會(Irish Travellers Movement)成立,至今持續在平等政策推動、社會面消除歧視方面展開活動。每年,他們都在游民聚居的城市之一——愛爾蘭西部的港口城市戈爾韋舉辦一場展示集會,意在幫助更多人了解游民文化。
集會在一個開闊空間上進行,比如在草地上展覽游民曾經居住、駕駛過的傳統馬車,并有不少手工藝和文化傳統展示的項目。游民協會也獲得了愛爾蘭藝術協會 、英國健康安全局、愛爾蘭衛生健康部、愛爾蘭創新協會等政府和民間組織的資助。今年,他們發起了“游民福祉創新力”項目,提供總額20萬歐元的獎金,為維護旅行者權益的項目和組織提供3萬至5萬歐元不等的資助。
2019年,利默里克,游民孩子們在一棵大樹下玩耍。
作者:龔怡潔
圖片來源:Joseph-Philippe Bevillard
圖片編輯:張旭
值班編輯:萬小軍
2023-06-21
2023-06-21
2023-06-21
2023-06-21
京ICP備2023001163號 京公網安備 11010202009386
COPYRIGHT ©1999-2023 ZGCSJ.COM. ALL RIGHTS RESERVED